【当时明月在】——第二十六章 雾锁寒江
第二十六章 雾锁寒江
谢家的产业除了田庄铺子,还在苏南、闽中、桂北等地置了大大小小数十个
茶园子,每年新茶下来后,就有几路商队贩着丝茶,往西南,西北等外域而去。
再用茶砖绸缎换回来毛皮马匹,于南边贩售出去,一来一回,利润惊人。此时,
正是商队回转的时候,又恰逢田庄铺子交账,热闹非凡。
水绘园,凝碧山坊灯火辉煌丝竹婉转。
谢辟疆作为下任家主,不论如何也得关心庶务。是夜正领着大公子谢瑾,宴
饮招待这起子领队、掌柜、庄头。
这些领队们走南闯北,历多识广,说起途中风光见闻,颇多奇事,听得众人
津津有味,不时欢笑声大作,觥筹往来,气氛越发融洽。
往西北方向去的一支商队,领队姓李,名尚雄。一晚上旁人都喜笑颜开,唯
独他似有心事,酒到杯干,愁促眉头。
坐在他一旁的,是德月斋的掌柜林泉,酒意酣酣,俯在他肩上,悄声问,
「李老兄,我瞧着你不痛快,怎的了,前儿去红袖招的事给嫂子知道了?是不是
后院倒了醋坛子?」
「呸,胡说八道,你们家嫂子不知道多贤惠,只有给我送补汤的,哪有倒醋
的!」李尚雄没好气的瞪他。
「那你愁什么?一脸的晦气,小心扫了东家兴致!」
「你不知道,西边粮价涨的厉害,再有,回来的时候,一路上关查的紧,我
瞧着情形不对,怕是要打仗!」
做生意的最盼着天下太平,听说要打仗,林泉也皱起眉。
「老哥,回头上我那坐坐,咱们细说说,这会子别寻思了!喝酒,喝酒!」
上首坐的谢辟疆心情正好,忽见大管家松烟走过来,凑到他耳际说了几句话。
「瑾儿,你替为父好生再劝诸位叔伯几杯酒,务请尽兴,前头有事,少陪了!」
众人忙道东翁客气,不敢,不敢,拱手请便!
谢辟疆拱了拱手,这才离开。
书房里,黄小毛不敢乱动,眼睛却四下打量,壁上满是大家字画,可惜,他
认字有限,两两不识,对面尴尬。
不一会,谢辟疆步履如风走进来,免了黄小毛的礼,深看一眼这个以前并未
见过小厮。唔,年纪不大,但还算懂礼,眉清目秀,鼻型端正,眼神清澈,从相
法看是个忠诚可信的面相,就是一双眸子太过机灵些。
「你家大小姐有什么话?这么晚打发你过来?」自小到大,明月闯过多少稀
奇古怪的祸,谢老爹就在后头收拾多少乱摊子,想起来就觉额角痛。
「大小姐命小毛把这个交给老爷,老爷一看便知。」黄小毛掏出荷包,双手
奉与谢辟疆。
谢辟疆从荷包里掏出纸条,片刻看完,瞬间眼凝寒冰。
「松烟,你亲自拿我的禀帖去拜见鲁县丞,请他……要快去速回」谢襄叫进
松烟,面沉如水,秘密吩咐。
谢家执江南文器之牛耳,素喜提携后学末进,遇到清贫有才的学子,更多多
资助。鲁县丞当初能举业便大得谢家之力,中试授官恰落在扬州首府首县,仰仗
本地巨族之处颇多,因此素与谢家来往频繁亲厚。
谢辟疆问过黄小毛,得知大佛寺被层层围守,他们竟是从狗洞里逃出来的,
脸色更不好看。唤人将黄小毛带下去用饭,自己一个人在书房里踱步。
不多时,松烟回来了,他一眼看出松烟眼里的焦急,心中一沉。
「老爷,我带着您的帖子求见鲁县丞,他把这个给了我,还说了一句话!」
松烟从袖里抽出一张纸,奉与谢辟疆。
「什么话?」
「上有所命,不敢不从!」
谢辟疆接过薄纸展目看去,和离书三字赫然在目,瞬间怒潮满眼。不过百余
字的文书,字字锥心,句句刺骨,待看到『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
生欢喜……』时,怒到极点,脱口斥道,「竖子敢尔,欺人太甚!」
松烟几乎看着明月长大,对她疼爱有加,此时惊怒未定,跟谢辟疆禀道,
「老爷,这事大为蹊跷!据鲁大人说,此事是总督府的裴先生一力督办,文书已
经登记在册,可咱们家竟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谢辟疆心下一凛,脑中飞快的思考。
李文泽老谋深算,隐有他志,当初联姻求娶时说的话,大有别义。就算小夫
妻感情一时不虞,李家不敢也不能薄待明月。再说李子涵对明月之心,也绝不是
假的!那么,眼前的和离书有怎么解释?如果真是和离,李家又怎能不亲自登门
知晓,两家亲长族老不对面见证,没有谢家的印鉴,文书又怎会登记在案?
「老爷,我们家那口子前儿跟夫人回事,正好碰着大小姐还打发人给夫人送
哈密瓜,跟来的婆子,说起姑爷小姐感情好,只怕明年夫人就要抱外孙了,还逗
得夫人笑的合不拢嘴……」
松烟从小伺候谢辟疆,几个里头数他心思最为缜密,抽丝剥茧,立刻指出问
题的所在,显然,根本不是李子涵与明月的感情出了问题。
谢辟疆听他说得有理,却想不出个所以然,到底能因为什么事呢?
「把黄小毛叫过来!」
黄小毛又被叫进来反复的询问寺里的情形,可惜他没能跟进禅院,碧荷又不
能和他说实情,因此知道的有限,说来说去,忽的想起一件事。
只为他羡慕人家的刀好,下死眼看了许久,所以印象极深,忙道,「那些人,
就是围庙的护卫,用的刀,像是倭刀,比剑短些,细细的,长长的,绿鲨鱼皮鞘,
刃极薄,刀柄鎏金,挥舞的时候好看极了!」
绣春刀!
谢辟疆灵光一现,那些人难道是鸾仪卫?鸾仪卫,皇家……月儿,月儿的真
实身份……小婉……莫非有人见到了明月,看到她长得与她一样……想到此生最
爱的两个女人,同时陷入未知的危机,他的手心顿生冷汗。
一道道命令发出去,无数的人手动起来,谢辟疆却觉得一丝把握也没有,他
真的能护住自己的女儿吗?
夜空里,浮云渐蔽月华。
谢辟疆独自一个转到无色庵外,叩响门扉。
碧荷长了个心眼,回凤栖山庄的时候,走的东北角临着花园子的角门,这个
门平日里没什么人进出,守门的婆子是刘财家的。素心堂洒扫上一个三等丫鬟叫
夏薇,正是她的外孙女。
碧荷随意赏了刘财家的一块碎银,又嘱咐她不许告诉别人见过自己,刘财家
的捏着银子连连点头,姑娘放心,我晓得的。
碧荷悄悄地转回素心堂,却没进院。一路上,她早就打定主意,要偷偷的看
看李子涵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事。她想的简单,当面对质可以抵赖,背地里不
防人说的一定是真的!可是,白云坞守卫森严,怎么能不惹人注意的进去呢?
院墙上忽的窜出一个黑影,喵呜一声,跳到碧荷脚边,正是锦团。
碧荷见到它,顿时有了注意,抱起猫儿,拎着耳朵悄悄嘱咐。锦团碧眼闪烁,
喵呜喵呜,狡黠顽慧,似是觉得这个游戏非常有趣,长尾一摆,几个纵身消失在
屋脊上。
李子涵既决定杀了宇文澈,就不在犹疑,亲自随柳非烟去查看动手之地,此
时并不在府里。
碧荷仗着地形熟,惊险的溜进白云坞。来到竹海轩,还是给当值的侍从察觉,
锦团在屋脊喵呜几声,碧荷俏生生的笑应是素心堂的人,来找猫的,也就含混过
去,给她悄悄的隐到书房外。
当日李子涵与明月春情嬉戏的书房,却没有了那时的甜蜜艳旖。同样的布置,
不同的人,肃杀冷凝之气透壁而出。
许是慢慢的转着铁胆,良久沉声道,「你太大胆了,也太心急了!你纵然是
帝师,敢背着少主做这样的事,眼下大事未成或许无妨,若到了那一日,小心死
无葬身之地!」
裴衍礼的须髯这半年已然全白,面色却丝毫看不出煎熬,若无其事道,「若
真有光复河山那一日,纵五马分尸,裴某也含笑受之!」
许是心里感慨他心智之坚忍,不觉叹道:「裴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一个人物,
百载清誉全不在乎!」
「担当生前事,何计身后名!」裴衍礼挥挥手,皱眉肃道,「别说那些没用
的!我们等了那么多年,眼看东风要起,我如何能不急!」
许是眼前一亮,裴衍礼祖父乃是明德朝钦天监监正,掌观察天象,推算节气,
制定历法。裴家星鉴之术,独步天下,裴衍礼既然如此说,必有所获。
裴衍礼用手指沾着茶水,在桌上画了个五气经天化五运图,给他简单解释。
「明年是太乙天符之年,金运临酉,上与天符,下与岁会。阳明燥金司天,
少阴君火在泉,中见少商金运,岁金不及。主运的初之运为太角,二之运为少征,
三之运为太宫,四之运为少商,终之运为太羽。客运的初之运少商,二之运为太
羽,三之运为少角,四之运为太征,终之运为少宫。故此,阳专其令,必致炎暑
盛行;燥极而泽,癸水反扑必猛。金火合德,必是先旱后涝,旱则赤地千里,潦
则漂没民居。」
许是心头一凛,好像已经看到炼狱惨景,草木枯黄,涧泉断流,焦土腾烟,
稼禾绝收,百姓们哭嚎未止,滔滔洪水又至,汪肆浩渺,毁田裂房,泥沙沉赤子,
浊流送魂终,老少流离失所,哀鸿处处悲声……
到时春粮颗粒无收,秋粮又误农时,若是朝廷赈济不力,饿红了眼的人什么
都做得出来……想到此处,他按下心中的不忍,开始认真的想,若这一切真如所
料,可以怎么挪移手脚,可以怎么借势使力!
裴衍礼拿起一封天璇阁密报,递给许是。
(叶尔羌汗国去岁暴雪,冻死牛羊无数,白山派和卓被逐,叶尔羌汗王隐有
犯边之意。)
「这是?唔,西北军情!」许是略一过目,顿时有数,西北情形复杂,不仅
叶尔羌蠢蠢欲动,还有个心思不明的忠顺王。少主与他们虚与委蛇,既用着他们,
又防着他们。
裴衍礼推开窗,望向星空。
「隐元公请看,太白守奎,焰焰有光,荧惑有芒,逆行向西,可知王室不洁,
以至涝出东南,兵起西北,近臣谋上,民有饥馁!」
裴衍礼越说越急,声带金石之音。
「明年,天下一定会大乱!」
许是霍的拍膝而起,乱的好,越乱越好,乱了才能火中取栗,乱了才能拨乱
反正。咱们不怕乱,怕的就是一个稳字,这世道要是再安生下去,就要给宇文家
尽收人心坐稳天下了。
「希望就在眼前,所以少主的身份一定不能被朝廷发现!」裴衍礼斩钉截铁。
许是点点头,面露憾色:「可惜少夫人那般人品才貌了!红颜薄命,天不假
年,也是无可奈何!」
他沉默一会,须臾又沉声道,「谢辟疆是个人物,听说他甚是宠爱少夫人。
少夫人若没了,与谢家便只有再徐图修好了!」
裴衍礼一哂,「谢辟疆再厉害,谢家还有个老祖宗谢炳呢!谢炳曾受封为名
教鸿儒,只要少主举事亮明身份,他定会支持正统以求光复衣冠。端看谢家现在
还压着子弟不许应试,便可见一斑。」
许是重新转起铁胆,叹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家国天下,也只能如
此了!到时谢家嫡支无女还有旁支可求,都是一个谢,想来他们也能知吾主诚意!」
「正是如此!只是眼下少主怕是想不通,所以,我才命非烟暗中行事!什么
人?」裴衍礼忽冲窗外厉声喝问!
檐下黑影闪过,喵呜一声,肥硕的狸猫踩住树桠,回头望了望窗子里的人,
碧眼幽幽,似含怨怒,看了几眼后,蹬着树枝窜到了院外。
裴衍礼看见是猫,不由暗笑自己草木皆兵。伸手欲关上窗扇,鼻端忽的嗅到
一丝幽香,凛若寒梅。白云坞并无梅树,这香气?
裴衍礼转出书房,来到院外,竹影里的近侍忙近前听吩咐。
「方才可有什么异动没有?」
「回先生,并无异常!」团脸的小厮摇摇头,忽的想起什么,有点犹豫的说
道,「半个时辰前,碧荷姑娘来找少夫人的猫,那猫常来这边抓鸟,少爷命咱们
不许管它!」
裴衍礼点头回身,走到门口,顿觉不妥,碧荷,那不是少夫人贴身大丫鬟的
名字么,那姑娘自己早晨恍惚看见,是随少夫人到庙里去了。她,什么时候回来
的?
「双福!」裴衍礼急忙唤出密卫,「赶紧带人去搜,一定要拿下那丫鬟,悄
声些,别惊动别人!」
碧荷屏住气息逃出竹海轩,她不敢去想自己听到的话,那些话太紧要也太可
怕了,不管那些事代表什么意思,都不是她一个小丫头该听到的。
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字,逃!
逃的越快越好,逃的越远越好!
她顺着来路飞掠,好在已近三更,各处院落径路都没人。
夜静的可怕,足弓从地面弹起的声音像抽在她的心口,抽的心都要跳出嗓子
眼。眼瞅再过一个院子就能到东北角花园,一股危险来临的感觉,让她团身顺势
一滚,恰恰躲过了斜刺里辟来的长刀。
碧荷人未落地,就在半空抽出朱鞭,乌蛇长着眼睛,径自卷向敌人脖颈,玉
色裙袂翻似百合。
双福最先赶到,对着百合花一样的俏婢,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寒刃如潮,袭
向女孩,只要数息,其余的密卫就能赶到。
「束手就擒吧!」
长刀险险擦着纤细的脖颈而过,一缕青丝被削落散在空中。双福一丝表情也
无的看着猎物挣扎,手腕翻转,一记云翻雨覆,顺势扫向俏婢的左肋。
碧荷不敢耽搁缠斗,咬住唇略侧身形,拼着受伤,鞭头在云滚的刀影里飞出,
点向双福的眼睛。
剧痛凛凛,娇养的女孩家忍不住闷哼一声,眼里却浮出喜色,她到底逼得敌
人后退,闪出一线生机。
可是,来不及了!
哨音呼啸,一个接一个出现的人影,团团将她围住,堵住了所有去路。
双福沉声吩咐众卫,「拿下!」
裴衍礼站在台阶上,俯视着被牢牢绑住的丫鬟。女孩眼里的惊惶像要流出来,
看到自己又满脸怒色,恨不能咬下自己一块肉来。
双福轻声问道,「请问先生,如何处置?」
「别让她开口说话!送到庄子里去,找妥当的人看住了!」
「是!」
碧荷很快给带了下去,一个密卫捏着她的牙关灌药。
哑药还是毒药?她拼命的摇头,想着危在旦夕的小姐,绝望的闭上眼睛,泪
如雨下,片刻功夫,意识全无。
「动作快些,把她的伤口裹密实!眼看就五更了,城门一开就出城!」
碧荷被藏在庄上送菜蔬的牛车里,一层层的稻草掩住的她娇小的身子,俯身
抱草的密卫并没留意,错眼之间,一个轻盈灵巧的小东西无声无息的溜到碧荷的
身下。
黄小毛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偷偷潜回寺里,带着谢辟疆传给明月的口信,还
有那纸和离书。
不愿相信,不想相信,可是又不能不信。
看着那些陌生的冰冷的绝情的字眼,明月似乎分成了两个人,一个如同精美
的瓷器被剧烈撞击过后片片纹裂,另一个遥遥的被抽出来,望着自己叹息。
天色渐明,碧波越发的心急如焚。再如何老成持重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小女孩,
眼瞅着自家小姐一夜未合眼,惊恸伤心泪如雨下,而唯一可以商量的碧荷竟私做
主张,一去不回,眼看就瞒不住了。
「去,问问谢小姐醒了没?轻声些,别吓着她!你们几个跟着进去伺候小姐
盥洗巾栉,再过半个时辰就启程,请小姐换身轻便衣裳!」
那个讨厌的太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惊醒了明月,她定了定神,才听清楚外
面说的什么。
碧波咬住唇就要往外走,欺人太甚。
明月叫住她,「这种事你不中用,让碧荷去!」
碧波站住脚却喏喏的不知说什么,明月狐疑的看过去,这才留神荷丫头竟没
在屋里。
「碧荷哪去了?」
碧波心头猛地一缩,噗通跪在明月裙边,她打从后半夜就一直有种不祥的预
感,忍到此时,再也忍不下去,一贯坚强的女孩呜的哭了起来「少奶奶,不,小
姐,碧荷昨天偷偷的回府了,现在还没回来,她,她会不会出事了!」
明月的心不住的往下沉,那一丝丝侥幸李子涵浑不知情的想法摔得四分五裂。
那是自己贴身的大丫鬟,谁敢轻动轻慢?若不是知道再没自己这个人,若不是当
主子的有命,荷丫头又怎么不见踪影!
她深吸一口气,硬生生的无视心口的钝疼,脑中划过谢辟疆那句话,「纵然
夫君不是夫君,爹永远是爹!」是了,她不能就此颓丧,她是谢家的明月,她有
爹有娘有兄弟,她得好生生的回去,不能让爹娘再也见不着她。
想到此,明月拉起碧波,那帕子擦去她的泪水,还未开口眼圈又红了,「咱
们不能哭了,咱们得想法子走,碧荷,咱们离了这才有法子找她!」
碧波回握她的手,点点头,又愁道:「小姐,那太监不错眼珠的看着咱们,
怎么走呀!昨晚跟来的婆子下人都给带走了,就咱们两,能逃到哪去呢!」
「等,早晚有机会!只要咱们离了他们的眼,老爷就有法子带咱们走!」
碧荷点点头,拿出大丫鬟的气势,开了房门,沉声吩咐:「你们把东西放进
来就出去,我们家小姐不用你们伺候!」
雾锁寒江。
浓雾被楼船剖开,顺着船舷向后团翻滚,不过离了数丈,随行的陪舰和护卫
舰都看不清形状。
宇文澈走到船头,将自己的玄色大氅披在明月肩上,细细的看她。
几回相遇她都是轻脂薄粉,天然出水清姿绝俗。今日却妆容精致看不出面色,
怕是昨晚未曾睡好所以特意遮掩的,水瞳微红,许还不知哭了多久?
想到此,心中怜意大作,极想搂她入怀,不由脱口道,「月儿,我知道你肯
定怪我害了你,前事既往,以后我一定好好待你,让天下所有女子都羡慕你!」
自大无知,自以为是,既不识人又不识己偏还拥有可怕的权势,不知道克己
复礼为何物,妥妥的昏君。
明月的视线飘渺,似要看透重重迷雾。她理也不理宇文澈,从上了楼船就推
说晕船,钉子般的站在船头,任凭湿冷的空气裹着她,让昏眩的脑子清醒清醒。
御卫统领徐行前来回事,宇文澈也不避着明月,就让他在这说。
「回万岁,暗里传消息的人找到了,是侍卫冯其昌,请万岁示下,要不要在
船上拿下他,审出背后指示之人。」
宇文澈摆摆手,暗自思寻。
他上次遇刺就觉身边出了奸细,此次正好借机找出来。这回回京一要疾速,
二要隐秘,走水路只是障眼法,其实另有安排。但是,不管怎么安排,也得先把
奸细找出来,否则还得有性命之忧,当朝天子屡屡遇险,那不是笑话嘛!
他信不过本地绿营军,因此,除了鸾仪卫,特暗喻太湖水师随扈。又查看舆
图,责令善捕营在几处要害地方提前埋伏人马,张开层层密网,就等着那没天理
人伦的往里钻。